永野腾久摘下草帽时，夕阳正沿着圣保罗的丘陵往下坠。汗水浸透的麻布衬衫紧贴着后背，指尖残留着咖啡果发酵的酸涩气息，指甲缝里嵌满的紫红色浆汁，让他想起京都陶窑里未烧制的朱泥。工头佩德罗用生硬的日语催促收工，远处教堂尖顶掠过三只白腹雀，翅膀划出的弧线像极了故乡茶道老师衣袖振起的轨迹。
他蹲在生锈的水泵旁冲洗双手，褐色水流在泥地上蜿蜒成陌生的亚马逊支流。三个巴西孩童躲在龙舌兰丛后偷看他束发的样式，嬉笑声惊起满地红蚂蚁。发髻里那支樱花银簪突然变得滚烫——那是启程前夜，妹妹跪坐在玄关硬塞进他掌心的，此刻隔着太平洋与印度洋，正在他头皮上灼烧出细密的疼痛。
工棚木板缝隙漏进的月光像极了唐纸灯笼的光晕，永野在霉味里数着心跳，数到第一千零三下时终于摸出藏在藤箱底部的志野烧茶碗。粗陶表面浮着层混沌的白釉，像富士山顶终年不化的雪。他对着虚空举起茶碗，暗红茶渍在碗底结成痂，恍惚间有十六瓣菊纹在眼底绽开。隔壁床的意大利人翻了个身，用拉丁语咒骂着永远除不净的跳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