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掠过石灰岩垒砌的城墙，把圣约翰大教堂的金色十字架吹得微微发颤。褪色的百叶窗在巷弄间吱呀作响，瓦莱塔的石头街道泛着雨后的釉光，像被谁泼了一碗冷却的橄榄油。咖啡馆老板掀开蒸汽氤氲的玻璃门，将最后几把铁艺椅子拖进室内时，我正望着屋檐下摇晃的铜铃出神——那些夏日里被晒得发白的铃铛，此刻竟泛出苔藓般的青绿。
马耳他的冬天带着某种褪去脂粉的素净。游轮码头不再吞吐遮天蔽日的人潮，三姐妹城的海湾里，渔船桅杆碰撞的叮当声盖过了快艇引擎的轰鸣。本地老太太裹着驼色羊毛披肩，在圣保罗湾的露天市场挑选着当季的刺山柑花蕾，装果酱的玻璃罐在晨雾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渔夫乔治说他总在黎明前出海，这时分的海水像一块未被揉皱的丝绸，"能网住整片星空最后的碎片"。
巴洛克式的教堂穹顶在阴天里显露出另一种庄严。当铅灰色云层低垂至戈佐岛的山崖，维多利亚城堡的砂岩城墙会泛起贝壳内壁般的珍珠光泽，仿佛整座要塞正从石头深处渗出几个世纪的月光。我在某个飘雨的午后闯进姆迪纳的寂静里，雨珠顺着骑士团徽章的石雕纹路蜿蜒而下，打湿的橙子花香气混着潮湿的泥土味，竟让人想起修道院地窖里沉睡了四百年的葡萄酒。
十二月的海风裹挟着柑橘木燃烧的气息，将圣诞季的鎏金铃铛吹得摇摇欲坠。马尔萨什洛克港的彩色鲁佐船褪成水彩画般的朦胧色块，渔民们却在这时候支起铸铁锅，用新鲜捕获的乌贼熬煮着浓稠的炖菜。圣朱利安斯的霓虹招牌依然彻夜不眠，但露天泳池边的棕榈树影里，更多是裹着羊绒围巾的老者在分享一壶热气腾腾的薄荷茶。当主保圣人节的烟花在斯利马夜空炸开时，我忽然明白岛民们为何称冬季是"上帝擦拭眼镜的时间"——那些被盛夏骄阳模糊的轮廓，此刻都在潮湿的空气里显露出粗粝而真实的肌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