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成田机场依然灯火通明，我站在接机口望着电子屏上跳动的航班信息，手心沁出的汗渍在行李箱拉杆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当那道熟悉的绛紫色身影转过拐角，母亲肩上斜挎的帆布包带突然绷断，装着家乡腌菜的玻璃罐在瓷砖地面迸裂的脆响，让周围旅客惊惶退开的圆圈里，父亲攥着半袋中药的手正在发抖。
他们带来三十公斤重的行李中，五斤晒干的红枣用报纸裹了三层，发皱的《中日常用语对照手册》书页间夹着治疗关节痛的药方，还有台历上用红笔圈出的所有周末——那是半年前视频通话时，我随口提及会社休息的日子。母亲把老花镜推到头顶，对照着手机里的五十音图练习"すみません"时，总会在句尾混进湖南乡音的翘舌，像春蚕啃食桑叶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东京都厅前的樱花谢尽第十日，父亲发现社区公告栏里的垃圾分类表需要戴两副眼镜才能看清。他蹲在便利店后巷研究易拉罐回收标志的背影，被初夏骤雨淋成模糊的剪影，手里还攥着写满拼音标注的便利店对话指南。当我们终于学会用微波炉加热便当而不是执意起油锅炒菜，当母亲不再把洗衣机柔顺剂当成洗涤剂，那些藏在壁橱深处的真空包装腊肠，渐渐被冷冻层的纳豆盒子挤到了角落。
区役所窗口职员第三次送来住民票变更通知时，母亲正用筷子搅动味噌汤里沉浮的豆腐块。"原来东京的月亮和岳阳楼看到的竟是一般模样"，她指着阳台外那轮满月，发间新添的银丝在夜风里微微颤动。父亲调试卫星电视的手突然停顿，中文频道女主播的声音流淌出来时，他偷偷用袖口擦了擦镜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