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时,我站在吕梁山巅的悬崖边,脚下是绵延千年的黄土褶皱,风从沟壑深处卷起沙尘,掠过裸露的岩层。二十四小时后,加勒比海的浪花正轻轻舔舐着圣基茨岛的白色沙滩,蓝绿色海水在阳光下碎成千万片水晶。这趟跨越十二个时区的旅程,像一根突然被拉直的丝线,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版图缝合在我的瞳孔里。

在碛口古镇的青石板路上,老茶坊里飘出的陈醋香还未散尽,机场免税店的香槟气泡就已在舌尖炸开。舷窗外,吕梁山脉棱角分明的剪影逐渐融化在云海中,当机舱再度开启时,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钢鼓乐旋律扑面而来。圣基茨的布里姆斯通山要塞残垣上,十七世纪英国工匠雕刻的狮子纹章,与我在李家山村见到的明代石雕貔貅,竟在落日余晖中显露出相似的沧桑。
尼维斯岛的甘蔗种植园遗迹里,生锈的榨糖机械齿轮间缠绕着热带藤蔓,这让我想起吕梁山区那些被荒草淹没的古代冶铁炉。当地渔民递来的椰青盛着清甜汁水,恍惚间与碛口客栈老板娘那碗酸辣劲道的臊子面在味觉记忆里交织。乘双体帆船出海时,船舷边跃起的飞鱼群划出银色弧线,恰似黄河鲤鱼在碛口险滩激起的粼粼波光。
当圣基茨的星空开始旋转——或许是朗姆酒的作用,也或许是时差制造的幻觉——我看见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吕梁山脉的方向。两个半球的风在此刻穿过我的身体,带着黄河泥沙的粗粝与加勒比盐粒的晶莹,在皮肤上结晶成跨越经纬度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