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穿过云层，缓缓降落在维拉港国际机场时，我从舷窗望见南太平洋碎钻般的浪花正拍打着珊瑚礁。三十八小时前，我还在酉阳青翠的山谷里，踩着露水未干的石板路，背篓里装着赶场买的土家腊肉。此刻赤道阳光灼烧着脖颈，海风湿漉漉地裹着咸腥味，背包侧袋那包武陵山产的干辣椒，隔着防水布渗出若有若无的辛香。
移民顾问曾把瓦努阿图称作"太平洋上的诺亚方舟"，可当我真正站在埃法特岛的红土路上，看见皮肤黝黑的岛民扛着整串香蕉走过，突然意识到这更像是命运的错位嫁接。酉阳的吊脚楼成了记忆里的剪影，取而代之的是棕榈叶编织的纳卡茅屋，那些曾经回荡在山谷间的木叶情歌，如今被海浪和尤克里里的叮咚声重新谱曲。
最初三个月，我在传统市场支起煎饼摊，用从中国海运来的铁鏊子烤椰子粉薄脆。当地小孩围着我转，他们管这叫"会跳舞的太阳饼"。雨季来临那夜，台风掀翻了半个市集的篷布，我和几个尼瓦努阿图邻居蜷在混凝土教堂里，听着呼啸的风声，突然想起老家应对山洪的铜锣警报——不同的大陆，相似的生存智慧正在彼此确认。
圣诞节前收到家乡寄来的包裹，除了母亲手制的霉豆腐，竟有本翻旧的《土家摆手舞图谱》。现在每周五傍晚，社区广场会出现奇妙的画面：我教岛民甩动红绸模仿群山起伏，他们带我踩着沙地跳起欢快的环岛舞步。海浪声里混着武陵山歌的颤音，发酵成某种超越地理的韵律。当槟榔树投下第一缕月光时，忽然明白移民不是割裂的句点，而是将生命的根须伸向更潮湿的土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