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江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我站在杭州下沙港的集装箱堆场边缘,看着龙门吊将锈迹斑斑的货柜装上远洋巨轮。操作员老张告诉我,最近三个月经他手发往汉堡港的四十尺柜里,有三个装着活人。他比划着集装箱侧面的透气孔:"就像给大闸蟹开的洞,人蜷在里面,吃喝拉撒全在塑料桶里。"
这种现代版"奴隶船"的船票价格堪比欧洲十日游。中介在萧山工业区的招工广告用德文写着"新莱茵兰计划",许诺包办假工作签证和集装箱运输。我的线人阿芳展示过她的"生存套装":成人纸尿裤、高热量能量棒、带北斗定位的老人手机,以及缝在内衣里的7000欧元现金——这几乎是绍兴纺织女工十年的积蓄。
汉堡海关上月查获的偷渡集装箱里,人们用粉笔在铁皮上记录天数。第23天的划痕旁歪斜地写着:"女儿化疗第三次"。这些钢铁棺材的GPS轨迹显示,货轮会在公海故意偏航,让集装箱接受赤道烈日烘烤,据说是为筛选"优质客户"。幸存者说,当海员撬开箱门时,咸腥的海风混着排泄物的恶臭涌进来,他们像搁浅的鱼群般疯狂吞咽氧气。
杜伊斯堡的华人教会地下室里,老陈给我看他手机里的视频。凌晨三点的莱茵河畔,数十个集装箱同时弹开,人群幽灵般四散消失在雾气中。这些"新欧洲人"很快会出现在北威州的中餐馆后厨、土耳其人开的黑工中介所,或者跪在教堂告解室用支付宝兑换欧元。
德国移民局官员穆勒摇头:"他们以为这里是遍地黄金的威廉港,其实连俾斯麦时代的劳工保护都不存在。"他桌上摆着查获的假居留卡,防伪hologram居然用杭州电子市场的全息贴膜改造而成。更讽刺的是,这些集装箱返程时装满了销往义乌的德国奶粉——某种意义上的"人口贸易"正在这条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航线上悄然循环。
夜幕降临时,钱塘江的潮水依旧准时涌来。渡轮鸣笛声中,又一批标着"家具样品"的集装箱被吊上甲板。海关X光扫描仪前,报关员轻点鼠标,屏幕上跳动的骨骼轮廓转瞬被标注为"五金配件"。潮水退去后的滩涂上,几只招潮蟹钻进潮湿的孔洞,它们背甲上的纹路,恰似集装箱侧面的通气孔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