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涩的晨雾扑进窗棂时,我正蹲在石阶上擦拭祖父留下的铜制船锚。那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映出我半张脸,与身后蜂蜜色石灰岩砌成的房屋融成一片暖调,像是被三百年前的阳光烘焙过的油画。
巷口飘来刚出炉的pastizzi的黄油香,混着远处圣约翰大教堂的晨祷钟声。我数着钟摆的节奏把船锚挂回原位,指尖在凹凸不平的金属纹路上摸到几道新鲜的刻痕——是昨夜父亲用匕首留下的。那把祖传的鱼叉刀此刻正别在我腰间,刀柄上缠绕的渔网线已经发黑,却仍能辨认出曾祖父用蓝墨水写下的"SanPawl"字样。
码头的木栈道在脚下吱呀作响,浪头拍打船身的节奏比往日急躁。卢卡叔叔的渔船甲板上散落着被撕破的渔网,银亮的鲭鱼鳞片沾在网眼间,像撒了把会呼吸的星辰。"北边的暗流吃掉了三张网。"他说话时喉结在晒蜕皮的脖颈上滚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银十字架的断链,那是去年圣保罗节被风暴卷走的半截船桅打穿的。
当教堂尖顶的阴影斜切过整个港湾时,我摸到了口袋里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羊皮纸边缘被海水浸得发卷,牛津的字样在潮气里晕开,变成马尔萨什洛克港常见的靛蓝色船帆。母亲把柠檬叶塞进我行李时,指甲缝里还嵌着早上剥乌贼墨囊留下的黑渍,她说马耳他的石头能在异国海岸唱歌,只要把耳朵贴在那些冰冷的石灰岩上,就能听见地中海的潮汐顺着岩石的毛细血管奔涌。
暮色渐浓时,我在防波堤尽头找到那尊被海盐蚀刻的圣保罗雕像。公元60年的浪花曾打湿使徒的衣袍,此刻正漫过我的橡胶靴底。雕像底座新添了道裂缝,露出内里猩红色的沙砾,像道永不结痂的伤口。我解下鱼叉刀放进裂缝,金属与石壁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栖息的海燕,它们盘旋的轨迹在天幕划出古老的腓尼基字母,那是大海写给岛屿的情书,每个笔画都浸着咸涩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