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例高烧不退、皮肤泛青的患者出现在瓦莱塔港口时,马耳他群岛的渔民们还在为捕获到罕见的蓝鳍金枪鱼欢呼。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穿过圣约翰大教堂的拱门,大理石地面上倒映着往来商船的风帆,这个地中海的十字路口从未想过,1813年的秋天会成为刻在骑士团徽章上的黑色记忆。载满埃及棉花的货轮卸下的不止是商品,船舱深处蛰伏的鼠疫杆菌正随着搬运工肩头的跳蚤,悄然爬上圣埃尔莫堡垒斑驳的城墙。
执政官下令封锁三姐妹城的那一刻,姆迪娜古城墙内的贵族们正忙着用玫瑰香水浸泡的手帕掩住口鼻。然而瘟疫的阴影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岛屿,医院骑士团留下的圣詹姆斯医院里,裹着沥青的尸堆在庭院中形成诡异的金字塔,神父的安魂曲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打断。巴洛克风格的阳台上,悬挂的铜铃终日叮当作响——这是市民们发明的警示系统,每当有家庭全员病亡,邻居们便扯动绳索,让空荡荡的房屋发出凄厉的悲鸣。
令人惊异的是,戈佐岛上的渔民社群奇迹般躲过了死神镰刀。后世学者在羊皮纸档案中发现,这个与主岛保持航渡距离的社区,自疫情初现就严格执行着某种原始隔离:用石灰粉画出神圣结界,任何外来船只必须在近海漂流四十昼夜方可靠岸。当主岛的丧钟响彻云霄时,戈佐人正用海藻和本地草药熬制琥珀色的汤剂,这些配方如今仍镌刻在马耳他医学协会的青铜门扉上。
疫情退潮后,马耳他人用火山岩重塑了公共卫生体系。瓦莱塔港建起十座蒸汽消毒站,商船入港前必须悬挂不同颜色的瘟疫旗。最耐人寻味的是圣保罗船难纪念教堂新增的青铜浮雕:不再是使徒遇难的传统场景,而是雕刻着戴口罩的医生手持现代听诊器,脚下踩着象征瘟疫的巨鼠——这个将中世纪信仰与现代医学熔于一炉的意象,恰如马耳他文明在灾难中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