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钟声从瓦莱塔的圣约翰大教堂传来。我推开百叶窗,海风裹着咸涩的潮湿撞进房间,远处港口的渡轮正划破靛青色的晨雾。阳台上晾晒的床单被吹得猎猎作响,邻居玛利亚在楼下用马耳他语喊着"Bonġu",尾音拖得绵长,像她阳台上那株九重葛垂落的枝条。
咖啡馆的锡制托盘还留着昨夜的温度。柜台后的老先生用布满裂痕的瓷杯给我倒咖啡时,总要多放半勺菊苣粉,说这样能尝到"骑士团时代的滋味"。他的银怀表链子悬在褪色的围裙口袋外,秒针走动声和石砌街道上拖拉的脚步声在晨光里达成某种默契。
午后三点,整个岛都在打盹。我常坐在薄荷街的拱廊下数彩色木窗,靛蓝、珊瑚红、橄榄绿,每扇窗框里都框着一小块地中海。卖鱼露的老妇人会在这时推着吱呀作响的木推车经过,车轱辘碾过十六世纪的骑士团徽章,碾过十九世纪英国人留下的邮筒,最后停在我脚边,塑料瓶里琥珀色的液体摇晃着,折射出她眼角细密的皱纹。
暮色染红三姐妹城时,港口的渔船开始亮起桅灯。年轻人聚集在Marsamxett码头,意大利语、阿拉伯语和英语在浪涛声里织成网,网住漂浮的烟圈与吉他旋律。裹着头巾的少女和穿吊带衫的游客并肩坐在防波堤上,她们的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长,在蜂蜜色的城墙上交叠成中世纪的盾徽。
深夜的街道会突然响起手风琴声。某扇虚掩的门后,老人们正用苍老的手指摩挲着象牙琴键,墙上泛黄的照片里,穿水手服的青年抱着同样的乐器站在甲板上。咸湿的海风穿过回廊,掀动乐谱泛黄的边角,五线谱上的音符便混着百里香的香气,落进每家每户窗台上的陶土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