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推开锈迹斑斑的铸铁阳台门,四百年前骑士团贵族私宅改造的民宿里,海风裹挟着迷迭香气息卷走了最后一丝睡意。对街面包房飘来刚出炉的Pastizzi的酥油香,老板娘正将一筐新鲜的无花果码放在中世纪拱门下。十二月的马耳他像块被阳光烘得温热的蜂蜜琥珀,海浪在石灰岩悬崖下碎成星星点点的蓝宝石,连呼吸都染着海水咸涩的清冽。
圣约翰大教堂的金箔穹顶在晨光中苏醒时,我踩着骑士团长靴踏过的地砖走向旧薄荷街。赭红色木制凸窗投下几何阴影,某户人家晾晒的蕾丝桌布被风掀起,露出后方圣保罗沉船湾壁画的残角。考古学教授在巷尾咖啡馆啜着凝有奶皮的珍珠咖啡,突然掏出放大镜端详石墙上腓尼基人留下的船锚刻痕——这座三百年未拓宽的街道,每一块砖石都在讲述十字军东征与阿拉伯商队交错的历史。
码头上系着彩旗的三桅帆船即将启航,老船长用混着意大利语词根的马尔他语喊我去看海豚。冬季的地中海将七种蓝色调和成琉璃质感的波涛,浪尖忽而跃出《荷马史诗》里奥德修斯的战船幻影,忽而闪过二战期间在此修补舰艇的英国水兵剪影。当双耳灌满海风坐在丁里悬崖啃着兔肉馅饼时,悬崖下方新发现的罗马浴场遗址中,考古刷正轻轻扫去公元前大理石地板上的火山灰。
暮色里的瓦莱塔宛如跌进蜜罐的古城,巴洛克式阳台在街灯下流淌着鎏金。某座不起眼的骑士团宫殿里,管理员悄悄展示地窖暗门后的螺旋阶梯——向下三百级,可直接抵达十六世纪建造的医院长廊。月光漫过骑士团长们的纹章盾牌时,现代爵士乐队正在医院拱顶下调试音准,准备为联合国文化遗产基金会举办冬季音乐会。寒风掠过港口要塞的瞬间,圣埃尔莫堡垒的礼炮鸣响惊起群鸽,它们掠过现代游艇林立的港湾,羽翼扫过圣安吉洛要塞的石墙,那里还嵌着1565年大围攻时奥斯曼军队的炮弹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