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张边缘微微卷曲的明信片从信箱滑落时,我恍惚间听见了潮水漫过脚踝的声音。画面中央是一片钴蓝色的海水,像被上帝失手打翻的宝石匣子,碎成深浅不定的波纹。左上角印着模糊的白色邮戳,"Vanuatu"的字母在热带阳光里晕染开来,仿佛被咸涩的海风舔舐过千万遍。
我总怀疑瓦努阿图的云是活的。那些在明信片背景里蓬松舒展的积云,在现实中的清晨会裹着火山硫磺的气息,顺着亚苏尔火山灰黑色的脊背滚落。当赤道阳光穿透珊瑚海时,整个群岛便成了浮在玻璃上的水彩画——玛瑙色的礁石间游弋着荧光鱼群,吊脚木屋的茅草屋顶在潮汐里摇晃,戴鸡蛋花环的孩童从椰林深处跑来,脚踝上贝壳串成的铃铛惊起满地碎金般的阳光。
雨季来临时,八十三个岛屿会变成众神的调色盘。雨水冲刷着纳瓦拉火山口的赭红色土壤,在伊萨克峡谷雕凿出翡翠色的瀑布。我曾见过当地老人用露兜树叶编织明信片边缘的几何图腾,那些交错的红黑色纹路里藏着飓风的故事——当风暴掠过圣灵悬崖,几百岁的榕树会把气根深深扎进岩缝,像无数双抓紧大地的青铜手掌。
邮轮总在黄昏时分靠岸维拉港,甲板上的游客举着相机追逐粉紫色晚霞。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瓦努阿图藏在月光下的蓝洞里,当潮水退去,发光的浮游生物会沿着火山岩的裂缝流淌,宛如星群坠落在海神的指缝间。某个燠热的午后,我在塔纳岛遇见抱着木雕神像的巫师,他掌心躺着用火山玻璃磨成的黑色星星:"这是我们从岩浆里打捞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