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厨房的咖啡壶在煤气管上发出细碎的嗡鸣。我踮脚推开木格窗，咸涩的海风立刻卷着楼下烤面包店的黄油味扑进来。妻子还在卧室熟睡，她总说我煮的咖啡像掺了船坞的锈水，可结婚十年，每个工作日的早晨她依然会皱着眉头喝下半杯。
巷子尽头传来叮当响铃，是卖鱼的老萨尔瓦多推着独轮车经过。车斗里银鳞闪烁的兰普卡鱼还沾着夜潮的寒汽，这种马耳他特有的蓝鳍金枪鱼总让我想起婚礼那天的海浪——岳父坚持要在戈佐岛的蓝窗礁石前办仪式，结果涨潮时我的漆皮鞋里灌满了咸水，妻子镶珍珠的头纱被风吹成倒扣的水母。如今蓝窗坍塌了七年，那些被海盐腌渍过的记忆却愈发清晰。
教堂钟声从姆迪纳古城墙那头飘来时，女儿艾拉正用叉子戳弄盘子里金黄色的Pastizzi酥饼。奶酪碎从酥皮裂缝里溢出来，黏在她校服领口绣的百合花上。"爸爸，玛利亚老师说你的姓氏像被猫抓过的意大利语。"她鼓起腮帮吹散热气，睫毛沾着糖霜。我伸手抹掉她鼻尖的杏仁碎——这个动作和父亲当年在弗洛里亚娜市场喂我吃蜂蜜环饼时如出一辙，只不过他粗糙的拇指总带着渔船缆绳的焦油味。
码头的渡轮在晨雾里鸣笛。我系紧领带，瞥见妻子正往我公文包里塞进裹着蜂蜡纸的午餐盒。番茄炖兔肉的香气从缝隙渗出，混着她手腕上茉莉香膏的味道，在玄关处织成无形的网。当她用带着英语腔调的马耳他语说"下班早点回"，元音总像被阳光晒软的太妃糖，黏着地中海的尾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