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成田机场的玻璃幕墙前,林夏最后一次调了调琴箱的背带。电子显示屏滚动着中日英三语航班信息,斜挎着电吉他的青年与她擦肩而过,空气里飘来涩谷系乐队模糊的哼唱。海关人员接过贴着樱花贴纸的行李箱时,她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厦门鼓浪屿的琴行里,潮湿的海风裹着《岛歌》旋律撞碎在落地窗上——那个下午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用日语唱冲绳民谣的歌手,是个生在哈尔滨的中国人。
东京街头的霓虹灯牌在雨夜里洇开成片光晕,林夏抱着从二手店淘来的三味线走进新宿的地下Livehouse。演出结束后的居酒屋里,台湾鼓手醉醺醺地敲着清酒瓶:"你以为逃到日本就能重新开始?"玻璃杯沿的盐粒在暖黄灯光下像未化的雪,她想起北京录音棚里那个撕碎的合约,制作人把Demo摔在桌上时,金属椅脚划过地板的锐响至今仍在耳膜深处剐蹭——他们说昭和歌谣的转音太老派,混合闽南语的呢喃更是不伦不类。
每周三的声乐课上,八十岁的柴田老师总会用铅笔敲击《荒城之月》的谱子。"林桑的颤音里住着狐狸呢。"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按住她的小腹,"真正的歌者,这里既要有京都的枯山水,也要藏着黄河的泥沙。"地铁穿过六本木的夜色时,她对着车窗即兴哼唱,玻璃倒影里中国民歌的调子撞碎在广告屏中的虚拟偶像上,迸溅成涩谷系电子音效的残片。
梅雨季节的清晨,NHK演播厅的化妆镜前堆满中文标注的台本。导播第十次提醒发音问题时,林夏望着镜中描画精致的艺伎眉,突然想起母亲总说她的丹凤眼像极了外婆——那位在泉州海边唱着南音老戏,却至死没学会普通话的惠安女。当主题曲《海峡》的混音版在演播厅响起时,监听耳机里的三味线突然变成了外婆的琵琶声,混着后期合成的海浪白噪音,在东京塔的电磁波里卷起闽南的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