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5年的夏天,地中海上漂浮着腐烂的腥臭。马耳他大港的礁石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成群的苍蝇在烈日下盘旋,落在那些被白布草草覆盖的尸体上。医院骑士团的铁十字旗帜在无风的空气中低垂,瓦莱塔城墙内传来断断续续的拉丁语祈祷声,混合着垂死者的呻吟,构成末日般的交响曲。这场被后世称为"马耳他大瘟疫"的灾难,在奥斯曼帝国围攻的硝烟尚未散尽时悄然降临,用无形之手撕碎了骑士团用血肉筑起的防线。
当土耳其人的舰队最终撤退,幸存的马耳他人还没来得及修补城墙的缺口,商船"圣玛利亚号"带来的丝绸与香料中,悄然潜伏着更致命的敌人。热那亚水手高烧倒下时,人们以为这是海上的常见疟疾。直到大团长让·德·瓦莱特的私人医生在解剖尸体时,发现其腹股沟处的黑色肿块正在渗出脓血——这个细节被记录在骑士团档案馆的羊皮卷上,墨迹旁还留着当时医师颤抖的指痕。
瘟疫沿着贸易路线精确打击每个战略要冲。姆迪纳城门的铁闸在日落时提前关闭,却挡不住顺着排水沟潜入的老鼠。圣约翰大教堂的地窖里,银质圣餐杯与腐烂的尸骸共同发酵,神父们用浸透醋液的亚麻布裹住口鼻,仍在坚持为死者举行终傅礼。最讽刺的是骑士团医院,这个曾用先进外科技术救治上万伤兵的慈善机构,此刻走廊里堆满长蛆的遗体,石砌拱顶上凝结着带血的水珠。
社会秩序在死亡中重构。戴着乌嘴面具的瘟疫医生成为新权威,他们用长木棍翻动尸体时,鎏金杖头折射着末日的光晕。原本被骑士团压制的犹太医生亚伯拉罕突然成为贵族们的座上宾,他调配的龙涎香药丸在黑市价比黄金。当伯利恒修女院的院长带着三十七个孤儿集体投海,港口却出现了载满逃难者的"幽灵船",甲板上的富人用丝绸手帕掩住口鼻,浑然不知自己的华服褶皱里正爬动着带菌跳蚤。
三百年后,考古学家在骑士团地堡发现封存的瘟疫会议记录。泛黄的羊皮纸上,颤抖的笔迹记载着某次深夜密谈:大团长亲自签署焚烧贫民区的命令时,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石墙上,那黑影的右手分明在胸前划着十字。而在同一页边缘,某位与会者用希腊语潦草写下"我们都有罪",墨迹被反复涂抹,却始终未能完全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