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维拉港国际机场时，透过舷窗望见的那抹钴蓝色海水，瞬间冲淡了长途飞行的疲惫。这个由83个岛屿组成的南太平洋国度，连空气都浸透着热带特有的慵懒——混合着鸡蛋花的甜香、海盐的微咸，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原始气息。取行李时，隔壁澳大利亚大叔笑着递给我一枚被海水磨圆的贝壳："WelcometoVanuatu,wheretimetravelsbarefoot."（欢迎来到瓦努阿图，这里时间都赤着脚行走）
火山与海洋在此处上演着冰与火之歌。塔纳岛上的伊苏尔火山，或许是地球上最平易近人的活火山。徒步攀登时，赭红色的火山灰在登山靴下簌簌流动，像是大地滚烫的皮肤在呼吸。当终于站在火山口边缘，目睹赤红岩浆在百米深的巨坑中炸裂喷涌，飞溅的熔岩在暮色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忽然理解为何当地人称这座火山为"诸神的熔炉"。向导约翰尼用树皮纤维编织的绳索将我拦在安全距离，他布满刺青的手臂指向沸腾的岩浆："每次喷发都是大地在更新自己的纹身。"
海底邮局的存在，让这个国度的浪漫主义达到某种极致。在Hideaway岛附近三米深的海底，珊瑚丛中伫立着世界唯一的水下邮局。戴着呼吸管漂浮其上，看着潜水员从绿色邮筒取出防水明信片，热带鱼群在邮票图案间穿梭，恍若置身童话中的亚特兰蒂斯。我提前准备的防水明信片，在咸涩海水中艰难写下："这里的海水比思念更蓝"，却不知最终能否抵达万里之外的收件人。
当暮色染红PortVila的环礁湖，中央市场的喧嚣逐渐被海浪声取代。木质摊位间，留着爆炸头的妇人用香蕉叶包裹刚摘下的诺丽果，孩子们赤脚追逐着椰子壳做成的小船。尝过用火山石烤制的laplap（芋头糕）后，跟着当地人去参加夜间"KavaParty"。盛在椰壳中的卡瓦酒泛着浑浊的灰褐色，入口的苦涩瞬间麻痹舌尖，却在喉头泛起奇异的回甘。星空下，老人们用沙锤和竹制排笛奏响千年未变的旋律，火光映照着他们讲述创世神话时翕动的皱纹。
在埃法特岛北部的原始村落，酋长女儿教我用露兜树叶编织捕梦网。"每道褶皱都要留下手指的温度"，她说着将新鲜木槿花别在我耳后。当夕阳将茅草屋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忽然传来密集的鼓点——青年们正进行陆地蹦极（Naghol）仪式，用藤蔓系住脚踝从三十米高木塔纵身跃下，发梢几乎擦过松软土地。这种向神灵祈求丰收的古老仪式，让现代社会的极限运动都显得逊色三分。
离岛那日，渡轮在翡翠色海面犁开雪白浪花。回首望见Eratap沙滩上，几个孩童正用珊瑚石拼凑出帆船图案，潮水涌来又带走几片零散的洁白。或许瓦努阿图的魔力，恰在于这种未完成的诗意——火山随时会改写陆地轮廓，飓风可能重塑岛屿形状，就像我寄出的那张海底明信片，永远在咸涩的深蓝中悬浮，抵达或者消失，都是故事最美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