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的灯光暗下来时,舷窗外最后一丝属于北纬40度的深蓝正被南太平洋的夜色吞噬。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打开座椅前方的航线图,那条从北京蜿蜒向东南的虚线正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弧度,划破赤道附近密布的积雨云。机翼尖端的航行灯在墨色汪洋中明明灭灭,像极了瓦努阿图老人讲述创世神话时,手中忽闪的篝火。
十小时后,维拉港机场的棕榈叶顶棚滴落着水晶般的雨珠,海关官员接过护照时,食指在入境章油墨未干的边缘轻轻一抹,留下道靛蓝色的弧线——这个由83个岛屿组成的国度,连印章图案都是海浪托起火山的身姿。热浪裹挟着诺丽果发酵的气息涌进机舱,混着海风送来远处火山灰的味道,像某种古老仪式的开场白。
当双脚踏上珊瑚砂铺就的公路,才发现这里的时光是用潮汐丈量的。集市妇女头顶的芒果筐随着独木舟摇晃的节奏轻颤,刚捕捞上来的砗磲贝在粗麻布上泛着虹彩,戴红耳槿的男孩赤脚跑过,脚踝绑着的贝壳串铃碎成一片浪花声。站在伊苏尔火山口时,硫磺烟雾突然被海风撕开裂隙,岩浆沸腾的金红色瞬间烧穿视网膜,轰隆声从地心深处攀着岩壁炸开,脚下震颤的土地让人错觉踩住了地球的脉搏。
月光浸透塔纳岛的黑沙滩时,酋长之子用竹笛吹散了星辰。他教我辨认南十字星下方那团模糊的光晕,说那是祖先驾着独木舟驶向永恒时,船头溅起的银色浪花。潮水漫过脚背的刹那,忽然明白为何瓦努阿图人将陆地称为"站立的海"——当珊瑚礁的呼吸与火山的心跳在足底交织,陆地与海洋的界限便消融在永恒的对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