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灰白色的烟雾从亚苏尔火山口升腾时，住在棕榈叶屋里的老酋长放下了手中的卡瓦酒。火山灰像被惊醒的枯叶蝶群，在钴蓝色的天幕下散成奇异的环形，远处珊瑚礁拍打出的浪花声忽然变得模糊——大地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沉睡千年的巨人正在翻身。我攥紧手中那张印着猩红色熔岩流的明信片，终于明白为何当地人说这里的火山不是风景，而是会呼吸的神灵。
清晨的火山口像被斜切开的石榴，暗红岩浆在龟裂的黑色岩壳下脉动。向导用树枝戳开刚凝固的火山岩表皮，金红色的熔岩便如同大地的血液汩汩渗出，在晨雾中蒸腾起硫磺味的轻烟。背着火山石雕刻品的孩子们赤脚跑过火山灰堆积的山坡，他们的足印与昨夜野猪留下的蹄印重叠，在灰白色画布上绘出原始的生命密码。当炽热的熔岩团被抛向三百米高空时，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熔金的颜色，坠落的火流星在视网膜上灼烧出光的残影，像极了明信片边缘烫金的花纹。
暮色中的火山村亮起点点篝火，老妇人用火山石烤着芋头的香气混着海风飘来。纳卡马仪式中的舞者头戴硫磺结晶制成的面具，赤脚踏着火山砂跳起祭祀之舞，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火山岩壁上，恍若远古先民留下的岩画。邮局里戴着鸡蛋花的老邮差告诉我，每年都有装着火山灰的明信片被寄往世界各地，"人们总想抓住瞬间的永恒"。他布满皱纹的手指抚过火山灰涂抹的邮票，那灰烬里藏着被火焰亲吻过的星辰碎片。
此刻我坐在火山观测站的木椅上，看着岩浆在夜色中蜿蜒成发光的溪流。明信片背面的空白处迟迟未落笔——任何文字在这原始而暴烈的美面前都显得苍白。或许当黎明时分岩浆退潮，那些凝固成黑曜石形态的浪涛会替我写下答案：瓦努阿图的火山从来不是明信片里定格的画面，而是穿梭于地心与云端的信使，将人类文明尚未诞生时的那种混沌而磅礴的诗意，以熔岩为墨，永不停息地书写在天地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