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水面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碎银般的光泽，一艘满载香料的商船缓缓驶入瓦莱塔港口。水手们用夹杂着阿拉伯语和意大利语的方言吆喝着卸货，远处教堂的钟声与清真寺的宣礼声奇妙地交织。这样的场景若出现在十六世纪的西班牙塞维利亚港或许不足为奇，但当马耳他骑士团大团长让·德·拉·瓦莱特下令修筑星形城墙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这座岛屿与伊比利亚半岛之间，早已编织起一张由剑与十字架、橄榄树与羊皮卷构成的隐秘网络。
岩石嶙峋的马耳他群岛与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海岸共享着相似的地质褶皱，仿佛造物主在创造地中海文明时故意留下的对称密码。腓尼基人留下的青铜器皿在瓦莱塔考古博物馆的玻璃柜里，与塞维利亚阿尔卡萨尔宫地下出土的迦太基钱币形成镜像。当阿拉贡王国的旗帜短暂飘荡在马耳他上空的那三十七年，西西里式廊柱开始出现在瓦莱塔的街角，而马略卡岛的陶瓷匠人突然在釉彩中添入了马耳他八角十字的暗纹。这种文化的渗透往往比战争更持久——今天站在姆迪纳古城望见圣约翰大教堂的圆顶时，恍惚间会让人想起托莱多那座将哥特式肋骨拱顶与穆德哈尔装饰完美融合的大教堂。
语言学家发现马耳他语中"fenkata"（兔肉宴）与西班牙语"fiestadeconejo"的发音结构存在某种同源性，而加泰罗尼亚民谣里反复出现的"海对岸的新娘"，或许正暗指马耳他骑士从巴塞罗那出发迎娶医院骑士团遗产的往事。当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黄金时代遭遇奥斯曼帝国的西扩，马耳他的三座古城意外成为了基督教世界的盾牌，大团长写给马德里宫廷的求救信上，至今还残留着被海风浸透的焦虑。这种命运共同体的意识，在二十一世纪演变成欧盟文化基金项目中的联合考古计划，西班牙的文物修复师正在修复哈加尔·基姆神庙的太阳历石，而马耳他的水下考古队则在卡塔赫纳海域打捞沉船。
夜幕降临时，瓦莱塔的砖石城墙会泛起与阿尔罕布拉宫相似的蜂蜜色光泽，街头艺人用手风琴演绎的《马耳他狂想曲》里，某个突然拔高的音符总让人想起弗拉明戈的踢踏节奏。当朝圣者沿着银匠街走向圣保罗船难教堂，背包里或许正装着从圣地亚哥之路终点带来的扇贝徽章，两种截然不同的朝圣传统在地中海的心脏地带完成了奇妙的合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