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东京高楼的缝隙,洒在涩谷站前广场时,玛丽亚总会下意识地寻找钟楼尖顶的剪影。这个持续了三个月的习惯性动作总会在半空中突兀地停顿,戴着羊绒手套的手指在空气中虚握,像是要抓住维也纳老城区特有的咖啡香气。此刻她掌心里只有从便利店买来的罐装黑咖啡,铝制表面凝结的水珠正顺着腕骨滑进羊毛大衣的袖口。
地铁闸机发出的电子音惊醒了恍惚中的奥地利女人。她踩着五公分粗跟短靴快步穿过人潮,呢子裙摆扫过自动贩卖机时,一叠手写日语便签从文件袋边缘滑落。蹲身拾捡的瞬间,某位西装男士的公文包擦着她的金发掠过,带起的风掀开了便签最上层——潦草的片假名旁边,铅笔勾勒的阿尔卑斯山轮廓正在晨光里泛着淡青色。
玛丽亚的公寓位于目黑川沿岸,推开窗就能看见染井吉野樱光秃的枝桠探向天空。这些纤细的枝条总让她想起萨尔茨堡郊外的苹果树,虽然房东再三保证四月的花汛会颠覆她的认知。此刻窗台上并排摆着莫扎特巧克力球铁盒和手作味噌发酵罐,玻璃内侧凝结的水雾上,用德文和日文交替写着未完成的购物清单。
在区役所办理外国人登录证的那个下午,办事员对着她护照上的出生地反复确认发音。"格拉茨?是格拉茨对吧?"年轻女孩的关西腔在最后一个音节奇妙地上扬,让玛丽亚想起大学时代在因斯布鲁克滑雪场遇见的日本留学生。当年他们用英语混杂德语讨论黑森林蛋糕与和果子的糖分配比时,谁也没料到十年后的重逢会发生在东京某家地下爵士酒吧——当萨克斯风吹起《蓝色多瑙河》变奏时,居酒屋特有的烤鸡皮焦香正从通风管道渗进来。
玛丽亚的办公桌上永远摆着两本台历,一本用红圈标记着日本的祝日,另一本则在奥地利传统节日旁画满雪花符号。她至今无法适应办公室集体晨会的鼓掌仪式,就像同事们始终理解不了她坚持用钢笔书写报告的习惯。某个加班的深夜,当前辈第无数次夸赞她"像真正的日本人一样勤奋"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萨尔茨堡此刻正值午休时分,市政广场应该飘荡着刚出炉的苹果卷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