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柏林地铁站台泛着冷白的光，玻璃幕墙外飘着细碎的雪，我缩了缩脖子，把脸更深地埋进冲锋衣领口。咖啡机吞下两枚硬币时发出熟悉的金属摩擦声，这声音总让我想起六年前在上海写字楼里，用手机扫码就能送来热拿铁的外卖提示音。指节无意识地在裤缝处敲打某种节奏，直到听见列车进站的呼啸才惊觉——这竟是上周刚学的德语儿歌《小鳄鱼施努尔》的旋律。
来德国的第732天，我的生物钟依然顽固地保留着北京时间的记忆。清晨穿过公司落地窗的灰蓝色天光里，三十七位同事的机械键盘声整齐得像柏林爱乐乐团的弦乐组，只是少了此起彼伏的"后端又崩了"的喊声。当德国同事托比亚斯第三次用"您"称呼我时，我终于在茶水间拦住他，举起手机里谷歌翻译的页面："Du（你）和Sie（您）的使用规则，能给我画个流程图吗？"
这里的冬季下午四点就坠入黑暗，我在暖气过足的公寓里开着编程教学视频当背景音，窗台上并排摆着川贝枇杷膏和拜耳复合维生素。上周团建去圣诞市场，玛丽安教我往热红酒里兑朗姆酒时说"程序员需要双重调试"，她不知道这个词在中文技术论坛里早被玩成了"程序猿需要双重秃头"的梗。
语言学校的作业本扉页上，我画满了树状图：左边是Java到Go的语法转换，右边是"吃了没"到"MoinMoin"的社交协议迁移。某个加班的雨夜，当我用三句德语句子夹杂英语单词给产品经理讲清接口逻辑时，突然发现托比亚斯悄悄把会议纪要里的"Sie"全部改成了"Du"。第二天晨会，他推过一块黑森林蛋糕，屏幕上并排开着翻译器和GitHub页面："你的代码注释像柏林地铁时刻表一样精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