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湿漉漉的咸涩掠过瓦莱塔的石灰岩城墙,三桅杆木船在格兰德港的铅灰色水面轻轻摇晃。我站在巴拉卡花园被雨水浸润的大理石围栏前,望着对岸三姐妹城蒙着薄雾的塔楼,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烤栗子小贩与教堂钟声交织的吆喝——这是十二月的马耳他,地中海心脏正跳动着截然不同的韵律。
冬季的岛屿褪去了盛夏刺眼的白金色外衣。圣约翰大教堂的金箔穹顶在阴云下转为沉郁的琥珀色,骑士团宫殿的棱堡石缝里滋长出墨绿苔藓,就连蓝窗坍塌后形成的礁石群,此刻被靛青色的海浪拍打时,也显露出某种青铜器般的庄严。当地人在露天咖啡馆呵着白气啜饮热巧克力,玻璃杯沿凝结的水珠与海湾对岸的灯火,在黄昏时分模糊成片片光晕。
雨水成了最好的向导。当骤雨初歇,姆迪纳寂静之城的巷弄便会蒸腾起千年历史的潮气,湿滑的方石地面倒映着巴洛克式凸窗,某个转角突然撞见举着黑伞的修士黑袍翻飞,仿佛中世纪的幽灵仍未离去。戈佐岛田野间,农民们趁着雨隙收割最后一批抱子甘蓝,深紫色的菜叶沾满水珠,与远处海平线上低压压的积雨云构成奇妙的呼应。
最惊艳的莫过于冬至前后的夜。我在某次迷路时误入弗洛里亚纳的某条斜坡,整条街的住户不约而同在窗台点燃蜡烛,玻璃罐里的火苗在咸湿海风中明明灭灭,像一条坠入凡间的银河,尽头消失在十六世纪修建的船坞拱门深处。潮湿的石板,温暖的烛光,混杂着不知何处飘来的炖兔肉香气——这座经历过十字军、骑士团与二战轰炸的岛屿,此刻将所有伤痕都酿成了略带苦涩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