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个阴沉的清晨,码头上漂浮着煤烟和咸腥味的气息。当"莱茵河号"邮轮的汽笛第三次鸣响时,母亲突然用力捏紧了我的手腕,她戴了二十年的银镯子硌得我生疼。父亲的大衣口袋里藏着三本不同国籍的护照,呢绒面料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海关官员的铜纽扣在雾霭中闪着冷光,他们用靴跟敲打木地板的节奏,与法兰克福老宅楼梯的吱呀声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行李箱的皮扣带在横渡大西洋时发了霉,却还固执地散发着巴伐利亚森林的气息。妹妹总说这是松脂的味道,可当我们在哈瓦那港打开箱子,那些精心包裹的水晶镇纸早已碎成尖锐的棱角。母亲蹲在甲板上捡拾碎片时,西班牙语和意第绪语在炽热的空气里碰撞,港口的工人们正用铁钩把我们的雕花立柜拖向未知的货仓。父亲数硬币的声音突然停顿——他西装内袋的家族谱系图被热带的潮气洇开了墨迹,曾祖父名字后面的拉比头衔化作一团蓝黑色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