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机场的寒风像一把生锈的剃刀刮过阿马尔的脸。他裹紧从跳蚤市场买来的旧夹克,指节被冻得发紫的手攥着三枚欧元硬币——这是他在土耳其蛇头那里换到的全部财产。自动门开合的嗡鸣声中,阿拉伯语、库尔德语和德语的广播交替响起,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海关人员用激光笔扫描他破损的叙利亚护照时,阿马尔闻到了对方咖啡杯里飘出的榛果香气。这味道让他想起大马士革老城区巷口的烘焙坊,父亲总在日落时分拎着牛皮纸袋回家,烤松子的焦香混着玫瑰酱的清甜能把整条街染成蜜色。而现在他的鼻腔里只剩下消毒水、金属和陌生人体温混杂的冰冷气息,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亮得像是战地医院的手术灯。
"Asyl?(申请庇护吗)"穿着深蓝制服的女士从镜片上方打量他。阿马尔盯着她胸牌上晃动的银链子,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贝尔格莱德货运站,那个克罗地亚司机教他的德语短句还卡在喉咙里。当他终于吐出变调的"Ja"时,女人用圆珠笔敲了敲玻璃窗,示意他解开绷带展示左耳的伤疤。
候机厅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两个穿荧光背心的清洁工推着水桶从他面前经过,橡胶轮在地砖上划出湿漉漉的轨迹。阿马尔第17次摸向贴身口袋,油纸包裹的地址还在,哈姆迪舅舅的笔迹被汗渍晕开成模糊的蓝团。那个本该在斯图加特汽车厂工作的男人,自从三年前寄回最后一张印着圣诞市场的明信片,就再没音讯。
玻璃幕墙外有雪籽开始坠落。阿马尔把发热的额头贴上冰冷的窗面,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里浮现出弟弟优素福的脸。空袭发生那夜,15岁的少年蜷缩在防空洞角落,用手机循环播放《德国欢迎你》的宣传视频,电池耗尽前的最后画面是莱茵河上的游船切开金粼粼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