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的暮春，北京城破的消息顺着季风飘向东海时，福建漳州月港的十二艘商船正在卸下最后一批德化白瓷。船主郑芝龙站在码头青石板上，望着水手们搬运货物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这个细节后来被长崎唐通事林道荣记入《华夷变态》，成为南明士大夫东渡潮流的开端。当李自成的战马踏碎紫禁城琉璃瓦，当八旗铁骑越过山海关的烽火台，东南沿海的港口却呈现出诡异的繁荣——驶向长崎的商船在崇祯朝最后三年激增四倍，每艘福船的底舱里都蜷缩着用丝绸换取船资的读书人，他们的衣袖里藏着田黄石印章，鞋垫夹层缝着miniature版《洪武正韵》，在惊涛骇浪中默诵着文天祥的《正气歌》。这些自诩为"海东遗民"的士大夫不会想到，他们狼狈出逃携带的《农政全书》手抄本，三十年后会成为德川光圀修订《大日本史》的重要注脚；他们藏在漆盒里的吴门画派扇面，正在悄然改变狩野派画师的运笔轨迹；而他们坚持穿戴的东坡巾与深衣，竟在异国催生出名为"唐风讲会"的文化沙龙。
